听到程千帆说放心,何关不再说什么。
以他对程千帆的了解,这确实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人,最起码比自己成熟、稳重多了。
“有事情,你言语一声。”何关低声说道。
程千帆点了点头,他看着安安稳稳的躺在担架上昏迷的如醉鬼一般、面如血葫芦状老莫,却是长长吐出一口气:
昨天老廖牺牲带来的那种烦躁、压抑、几欲令人疯狂的窒息感,随着这一通发泄,好多了。
闹出了这么一茬,气氛明显沉默和压抑。
在没有弄清楚小程为什么突然‘失心疯’之前,众人明智的决定不掺乎这件事,小程此举太诡异了,谁晓得背后有没有神仙斗法。
还有就是,这样的小程,让这帮老江湖的巡捕们也颇为忌惮。
……
荷枪实弹的众巡捕押解着‘朱源’出了房门,还有担架抬着一个满脸是血昏迷的人,双龙坊公寓的平静也被打破了。
胆小的掩了房门从门缝里往外看。
胆大的探出脑袋往外看。
也有正从外面返回住处的房客惊讶的看着这一幕,下意识的避在走廊两侧,小声的议论着。
“可怜的勒。”
“哎呦呦,可怕呦。”
“打死了么?”
“马老师,这是怎么了呀?”一名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正沉默的看着这一幕,有人在他耳边问。
“付先生,你回来了啊。”马老师说道,“说是抓暴力分子。”
“暴力分子?”付先生嗤笑一声,“要么是红党,要么是抗日分子。”
“嘘~”马老师脸色一变,低声劝说,“付先生,慎言。”
“好了,我不说,不说了。”付先生叹口气。
“这位是?”马老师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新邻居身边的一个陌生面孔年轻人问道。
“一个朋友,来帮我整理讲义的。”说话间,付先生眼神微变手里拿着的一份讲义不小心落在地上,其人弯腰捡讲义,他的朋友不着声色的上前一步,正好将他弯腰的身影遮挡在人群中。
……
“你,站住。”刘波突然朝着一个旁观者喊道。
程千帆下意识的扭头去看,就看到刘波喊住了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子,男子戴着毛线织就的帽子,似乎是被刘波吓到了。
程千帆皱了皱眉头,他迟疑的目光再次朝着某处看了一眼,刚才他从侧面看到一个人的背影略略有些熟悉,不过,现在已经找不到那人了。
他暗暗记在心中。
“警官,侬叫我?”被刘波喊住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的问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刘波说。
程千帆就看到了一副蜡黄的面孔,胡子拉碴不修边幅,左边脸上似乎是烫伤,贴了膏药,其人连连咳嗽。
“名字。”
“康二牛。”
“住哪里?”
“咳咳,前面往左第三间。”
对方的形态和上海当地寻常百姓无异,一口地道的徐家汇口音。
“走吧。”刘波挥挥手。
闹了这么一出,围观人群作鸟兽散,众人意识到看热闹也是有被殃及池鱼的风险的,大家没人想要被巡捕盘问。
……
待程千帆等人离开后,本来缓步溜墙边小心翼翼走的康二牛,加快两步到了一个房门口,轻轻敲了两下,停顿了三秒钟,又快速而连续的敲了四下。
房门打开,康二牛闪身而入。
房内的一名男子正要说话,看到康二牛的严厉眼神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嘴。
过了两分钟,房门轻轻拉开,有人探出头看了看外面走廊里没有什么异常后,再度轻轻关闭房门。
“怎么回事?”
“巡捕抓了两个人,一个人伤势不轻,我怀疑是我们的同志。”
“认识吗?”
“一个满脸是血看不清,另外一个没见过。”康二牛表情严肃的摇摇头,“昨天霞飞路的枪击案查清楚了没?”
“《申报》的一个记者朋友去了现场,他拍了死者照片,今晚我去取。”
“要尽快。”
“晓得了。”
……
另外一边,付先生带着自己的朋友回到房间里。
两人大声谈论着讲义内容,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时间,付先生掀开窗帘看到巡捕们押解着嫌犯离开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影佐君,刚才……”
“没想到上海这么小,刚回来就碰到一个熟人。”影佐英一摇了摇头,“浩二,帮我准备新住处。”
尽管影佐英一自觉自己反应迅速,在程千帆发现自己之前就及时躲避,应该没有被认出来,但是作为一名特工人员必须保持高度警惕,任何事情都不能报以侥幸心理。
“时间紧迫,长话短说,果真能拿到虹桥机场的保安团布防图?”影佐英一问。
“把握很大,‘梅花九’表示不仅仅是布防图,诸如该部的花名册、所部的火力配置、后勤储备都能搞到手。”浩二兴奋的说,旋即露出为难之色,“只是‘梅花九’开价很高,简直是狮子大开口。”
“钱不是问题。”影佐英一大喜,“愚蠢而贪婪的支那人会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代价的。”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浩二有些犹犹豫豫。
“什么事?”影佐英一闻言立刻问。
“我怀疑我今天被人跟踪了。”
“什么人?”
“不清楚。”
“你今天去了哪里?”
“我——”浩二额头布满汗水,“我去了领事馆。”
啪的一声,影佐英一一巴掌抽过去,“我再三叮嘱,不要和领事馆接触,这些地方都已经被支那特工盯住了,这也是帝国从华北抽调我们过来的原因,浩二,你这是违抗命令、擅自行动!”
“抱歉,影佐君,是我的失误。”
“立刻转移住处。”影佐英一冷哼一声说。
……
“覃总,多谢了。”双龙坊是一排石库门,在二楼的窗口,望着巡捕们押解着庄泽从公寓出来,吴山岳微笑着说,冲着覃德泰抱拳道谢。
“缉拿乱党,责无旁贷。”覃德泰摆摆手,嘴角浮起一丝笑意。
双方对视一眼,相视一笑。
覃德泰老谋深算,自然看出来这件事的不寻常之处,恐怕这个被抓捕的红党分子的真实身份也是值得商榷的。
只是这其中内由,他不会去深究,重要的是他帮了党务处的忙,对方欠了他的人情。
覃德泰告辞离开。
一直站在一旁、沉默不言的汪康年走过来,毕恭毕敬的说,“股长,鱼饵放出去了。”
“唔。”吴山岳的眼眸闪过一丝喜悦,拍了拍汪康年的肩膀,“康年,这个计划很不错,你很不错。”
“股长智珠在握,康年不敢居功。”
“你啊你,是你的功劳,就是你的。”吴山岳轻笑一声,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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