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书楼时,苏酒借着檐下笼光,望向槅扇两侧挂着的楹联。
她好奇,“‘世事漫随流水,算来一梦浮生’,小哥哥,我看见那套香具上也雕刻着‘一梦浮生’四个字,这是你的雅号吗?”
萧廷琛慢悠悠撑开纸伞,“随手刻上去的罢了。”
“是这样吗?”苏酒歪了歪头。
……
翌日。
天还蒙蒙亮,苏酒已经起床,打算去煮蔬菜粥。
还未迈出门,萧廷琛懒懒道:“今儿花朝节,哥哥请你去吃海棠馆的点心。”
苏酒眨了眨眼,“那我不用做早膳了?”
“嗯。”
小姑娘欢喜不已,连忙从枕头底下取了包香丸揣在荷包里。
萧廷琛拨弄发髻上的竹节簪,从铜镜里看见她的小动作,挑眉道:“这是要做什么?”
苏酒眉眼弯弯,“小哥哥昨晚夸我调的香很好闻,所以我想拿去给外面香铺的掌柜瞧瞧,问问他们可要买下,也好攒些银钱。”
“妹妹真是贤惠得紧,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妹妹?”
“我才八岁,还小着呢,不着急嫁人。”
“女子十五岁及笄,府里的姐妹十二岁便开始在各种宴会上相看未来夫君了,小酒儿怎能不抓紧?”
“我离十二岁还有四年,也还早得很呢!”
萧廷琛双手筒在袖管里,笑眯眯地往外走,“四年可是快得很呐。等妹妹十二岁时就会发现,好儿郎都被其他姑娘预定完了呢。”
“呸!”
苏酒小小声啐了口。
这人嘴里,就没有一句正经话的。
哪有姑娘八岁就急着相人出嫁的,她难道不要脸皮的吗?
她小脸滚烫地跺了跺脚,不愿意离那厮太近,只鼓着腮帮子远远跟在后面。
花朝节至,长街繁华。
两人步于秦淮河岸,但见河中画舫如织。
有褒衣博带的书生公子持扇立于船头,吟诗赋词;又有世家千金坐在画舫里,小心翼翼揭开垂纱帷幕,好奇地打量四周。
苏酒边看边走,不知不觉跟着萧廷琛走上了一座白石桥。
青衣少年摸出把白纸折扇,一手负在身后,笑吟吟立在桥上,“妹妹可知这是什么桥?”
苏酒指向桥面扶栏,“这儿不是刻着‘文德桥’三个字吗?”
“咳……”萧廷琛掩饰着尴尬咳嗽两声,又道,“那妹妹可知,这桥名从何而来?”
“这我倒是不知了,小哥哥有何赐教?”
萧廷琛轻摇折扇,“妹妹瞧,这秦淮河北岸乃是孔庙和江南贡院所在,而南岸……”
苏酒望向南岸。
南岸酒肆竹馆云集,高楼之上,美人如花,丝竹管弦及笑语声不绝于耳。
她是从幼时起就混迹于市井之间摸爬滚打的人,自然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。
“北岸是孔庙贡院,可谓名满江南。南岸是青楼妓馆,亦是名满江南……”萧廷琛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,“正统与金粉之地,只隔一座文德桥。”
苏酒若有所悟地点点头,“我亦听过‘君子不过文德桥’的说法,原来是这样来的。”
“呵,迂腐之人的见解罢了。那金粉地儿可是世间绝好的去处,如何就不能去了?走,哥哥今儿带你去领教一番那里的风采。”
说罢,竟果真朝那金粉扎堆的酒肆歌楼而去。
苏酒只好跟上这个不靠谱的家伙。
金陵城这处金粉之地统称旧院,里面也有干净的清馆,其中迎来送往的女子多色艺俱佳者,皆都卖艺不卖身。
海棠馆就是一座清馆。
萧廷琛带着苏酒在二楼落座,把菜单推到苏酒面前,“想吃什么自己点。”
苏酒翻到早膳那一页,里面还用画笔配了图,十分详尽仔细。
然而价钱却相当昂贵。
她犹豫半晌,轻声道:“我要两只千层油糕就好,小哥哥吃什么?”
千层油糕是菜单里最便宜的了,然而却也要半串铜钱,都抵得上自己半个月的月银了。
不知道小哥哥带的银子够不够……
等候她点菜的侍女闻言,提醒道:“小妹妹,我们这儿有规矩,起码消费半两银子,才能坐在二楼里呢。”
苏酒红着脸望向萧廷琛。
萧廷琛合拢折扇,朝那侍女道:“你过来。”
那侍女不解地俯身到他面前。
萧廷琛拿折扇挑起她的下颌,嗓音温柔如水:“上两碗熏鱼银丝面,两份牛肉锅贴。再打包一份桂花夹心小元宵,一份五色小糕,一份五香豆。”
明明是报菜名,从他口中说出来,却像是在说撩人的情话。
而他笑起来酒窝深深,桃花眼温柔多情的样子,着实令人惊艳。
侍女红了脸。
她不敢和萧廷琛直视,应了声“嗳”,便飞快逃去楼下。
苏酒睁大眼,“小哥哥,你刚刚是在调戏她?”
萧廷琛“唰”一声摇开折扇,
微笑,
“妹妹错了……
“长得丑的男人才叫调戏,长得好看的,叫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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